夜黑，風高。

一輛馬車疾馳在黑魆魆的林間，車轎前探出兩根兒臂長的橫梁，上邊綴著兩顆散發暖光的異物，恰恰能為趕車的車夫照亮前路。

此時若是有人在林中高處往下俯瞰，輕易便能看到馬車居然與一座燈火如星的巨大城池背道而馳，離那處越來越遠。

馬車內不時響起稚嫩的哭聲，車夫也不理會，只管奮力驅策駿馬，朝林子深處趕去。

是逃亡，還是趕路？

亦或是——

厲霜被一陣淒厲的嘶鳴喚醒的時候，他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心中摯愛——那張伴他已久，寬敞舒適到極點的奢華大床。

身下的車板每顛簸一次，他的後腦勺就在那硬梆梆的板子上重重磕幾下，厲霜暈了又醒，勉力擡起頭，就著幾束黯淡的光線，周圍擠擠挨挨的胳膊大腿映入他的眼簾，目光所及都是六七歲的小孩子。

那些小孩有的衣著錦繡，有的粗布短衫，俱都坐在一邊，面帶愁容間或還有幾聲隱忍的哭泣，更有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一副快要了斷的模樣。

脖子僵直，左肩頸處稍微一動就疼得厲害，厲霜輕擡右手，在盡量不扯到左半身肌肉的情況下摸索自己左肩，碰到一塊發燙的大腫塊，嚇了他一跳，看來是被人用什麽東西敲暈了綁過來的。

他這個人沒結過任何仇家，又有誰那麽無聊，半夜潛入他家裏，把他和一群小孩子一起拐賣出來？！

肩膀上實在不舒服，這車也不比汽車或者臥鋪，又快又不平穩，後腦勺被車板撞得發疼，想閉目養神也沒辦法。

厲霜咬咬牙，撐起身子坐起來。

那群小孩有的只顧著哭，有的看到他起身，小聲地問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聽對地方的口音不像是H市人，話也不像普通話。厲霜半懂不懂地坐定，緩了好一陣，正要問他在說什麽，突然發覺自己坐起來的視線居然與對方眼睛齊平。

可是他身高一米七啊，一個六七歲小孩的身高哪能和他相提並論！

厲霜先是一呆，捂著左肩環顧四周，懵了一瞬的腦子很快轉動起來。

外邊馬聲嘶鳴，看來這處昏暗的空間是輛馬車，而且周圍的孩子都穿著電視劇裏才穿的衣服，梳著雙髻或者沖天辮，顯然不可能是現代人該有的裝束，透過簾子的縫隙，外邊揮鞭駕馬的車夫只有一個人。

厲霜湊到車轎壁上仔細聽了一下，外邊車輪聲音雖然大聲，但輕易能聽出來只有一輛馬車。

這是要去哪兒？厲霜擡眼就看到周圍有幾個小孩正莫名其妙的看著他，小聲問：“你們知道這輛車是去哪的嗎？”

那些人俱搖頭，有幾個怯生生的說，“並不知道。”厲霜雖然有了點想法，聽到對方這樣說，一顆心沈了下去。

“有誰知道已經走了多久了？”他又問，依舊得到搖頭的結果。

看來是走了挺久的了，看著滿車的小孩，厲霜忍了又忍，最後不抱希望地問：“你們都相互認識嗎？”

那幾人仿佛搖上癮了似的，亦是搖頭。

一股慌亂陡然襲上厲霜心頭——雖然夜路難行，但這拐賣小孩的活計果然害是夜黑風高的時候最好操作。

不知道這些孩子的父母有沒有發覺孩子已經被人販子拐走了。

要去和對方打探一下消息嗎？

主動和有很大幾率是壞人的陌生人套話，說不怕是假的。厲霜心臟打鼓似的跳起來，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馬車車板。

現代社會有的人販子會把小孩打殘了拿去乞討，其中殘酷各大網站媒體報道得讓人心驚膽顫，這種事情沒準古代也有，而且古代通訊醫藥都不發達，被打殘打死了也沒人知道。

面對一車同伴茫然或傷心絕望的臉，他的眼皮子顫了顫，遇到這種事情，總要有個人想方設法自救或者拖延時間，以提高被找到的機率。

過了片刻，他錘錘有些發顫的腿，鼓起勇氣湊過去。不管怎麽說，搭個話總比呆坐著好，即便死於話多，他也只能認栽。

沒想到手才觸及到那塊暗色的麻布，一道淺紅的光芒突然在他指尖擴散，接著一股巨力迎面將他撞到到車壁上！

這聲悶響動靜太大，厲霜才從車壁上滑落，前邊的車夫已經惱怒地掀開簾子，朝他罵道：“吵吵個什麽！等到了祭壇你們再哭也不遲！現在誰敢鬧我就打斷他的腿！”

最後一句明顯是警告厲霜的，這些小孩只不過安靜了一會兒，又開始作妖哭鬧，要不是祭品童男的人數不夠，他早就撿幾個殺雞儆猴了。

即使背著光，厲霜都能感覺到那張醜陋的臉上殺氣外放，刺骨寒心。

他聽懂了“祭壇”兩個字，這一車八個男孩居然是被拉去當祭品的！

已經沒多少時間慢慢思考類似於穿越到什麽地方這種事情，厲霜一臉懵然，做了投降的姿勢，緩緩坐下。

那人看到厲霜認慫，冷哼著甩上車簾，繼續駕車趕路。

厲霜呆坐了一會，確認那人不會進來，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微微松懈下來。那個人說話恐嚇的成分居多，看來祭品是不能擅自處置的，這樣一來，沒到目的地之前，自己的生命就還有保障。

只是己方隊友都是小學生，他自己小胳膊短腿的，還廢了一條胳膊，怎麽看都不像能翻盤的配置。

外邊還沒有一絲追擊的聲音，想來這群拐賣兒童的不法分子已經得手很久了，沒被人發現。

可能到天亮才會被發現吧，厲霜安慰自己，但隨即又皺起眉頭，弄不好那時候他們已經成某個什麽東西的祭品了！

原本對焦的雙眼漸漸變得空茫，他趁著車裏小孩哭得正起勁，動動手，一瓶樣式古怪的藥瓶出現在手中。這個東西如果能派上用場，真的是再好不過。

他縮到角落背對眾人偷偷擰開藥瓶，還沒喝就感到兩股視線投來，擡頭看去，兩個披頭散發的小孩互相依偎在另一邊角落，眼睛一眨不眨安靜地看著他。

這兩個小孩倒是挺勇敢，從剛才開始就沒在哭鬧。厲霜不欲多生事端，背過身去將藥水喝下肚，等了約莫十幾秒，左肩微微發熱，那股疼痛漸漸消散下去。

真不愧是游戲裏提供的加血藥，只是一瓶就把身上的所有暗傷都治好了，就連後腦勺磕出的腫包都消了下去。厲霜試著活動左肩，感覺到已經行動自如，試著一展五指，兩把劍便憑空出現在他手上，大小正好，簡直像是為他量身訂做的一樣。

掂了掂兩把長劍輕輕挽了個劍花，劍身倒映著外邊暖色的燈光，在黑暗裏如兩抹迷離的虹色，將車廂又照得亮了些。厲霜盯著那翻飛的車簾，思索要從哪裏下手——他活了二十幾年，還沒打過架呢！

“啊！你從哪……”有個一直哭的小孩被突現的光芒閃到眼睛，還沒問出聲就被旁邊兩個小孩捂住嘴巴。

厲霜不想說話，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這麽散了，在並不穩當的馬車裏試了好幾次才駐劍站穩。

另一人揉揉眼睛，那兩個小孩還要去攔住他，卻是慢了一步，那小孩得以嚷出聲道：“劍！”

“又在吵吵什麽！準備便到了！”車裏的談話自然逃不過車夫的耳朵。

感覺馬車速度減緩，對方有掀開車簾的趨勢，厲霜嚇得抓緊劍柄，屏住呼吸等待雙方照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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